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吐血的缘故,再站起来,我就觉得一阵阵的发晕,就像是发高烧烧迷糊了一样,视线也变得不怎么清楚。

又走过一节车厢,‘我’停住了脚步,站在原地,转动眼珠斜看向一个方向。

我勉强把涣散的目光聚拢,一张白的像敷了面粉一样的小脸渐渐变得清晰起来。

我头皮瞬间绷紧,意识也恢复了几分清明。

我看到的居然是那个跟着怪人上车的瓜皮帽小孩儿!

小孩儿就像只变异的猴子一样,正蹲在一侧座椅的靠背上朝着我笑。

我惊恐的发现,他咧开的嘴里,竟然有着两排锯齿般的尖利牙齿,而且这些牙齿都像是染了墨汁一样黑漆漆的。和惨白的脸一对比,要多瘆人有多瘆人。

而靠背的下方,一个略微有些瘦削的男人正背对着这边看着窗外,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头顶上方蹲着个小孩儿。

让我毛骨悚然的并不是白脸小孩儿的出现,而是此刻的‘我’,或者说是段乘风,竟看着那小孩儿发出了一声冷笑!

我脑子嗡一下就炸了,看他的反应,他分明是看见白脸小孩儿了!

想到他刚才的举动,我不由得有种奇诡绝伦的感觉。

五分钱一个的糖糕、用粮票结账的饭馆儿、老旧的火车票、七二式的警服

难道说段乘风是利用某种法门,回到了过去?

这一次他把铁算盘带在了身上,算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。

他难道是想改变过去,救娟子?

虽然我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诞,可我仍然希望这是现实。

因为在我看来,娟子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,是个很好的女人、很好的妻子

可是接下来段乘风的举动不但让我大失所望,而且一股极度的寒意快速的蔓延到了全身。

他一直看着白脸小孩儿,却迈动脚步,继续向前走去。

我想问他:‘段乘风!你到底在干什么?’

可我根本发不出声音,我只是个第一视角的旁观者,根本无力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!

走到车厢一头的连接处,‘我’再次停住了脚步,缓缓转过头向后看去。

这时就见那个戴瓜皮帽的白脸小孩儿诡异一笑,跳下椅背,飘忽的朝着餐车的方向跑去。

‘我’紧咬起了牙关,冷哼了一声,更加缓慢的转回了身子。

但就在转过来的一刹那,我看到原先白脸小孩儿蹲着的座椅下方,那个一直看着窗外的瘦削男人突然转过了头,朝着这边看了过来。

男人的眼中带着明显的厌恶,看着‘我’,就像是在看一只在屎上飞旋的苍蝇一样。

看清他的样貌,我只觉得一阵莫名的震撼瞬间侵袭了全身,意识也再一次变得模糊了起来。

回到先前的车厢外,就见过道里挤满了人,这些人都挤在车厢门口,一边向后缩,一边却又探着头,争先恐后的往车厢里张望。

“让一让!都让一让”

两名乘警和几个乘务赶了过来。

我这会儿头晕的厉害,觉得就跟快要死过去似的,可恍惚间,我还是看清了两名乘警的模样。

这一次,我感觉头都快炸了。

其中一名乘警依稀就是我和季雅云上车的时候,替我们检票的那个。

而另外一名乘警,却是在饭馆里用粮票结账,和我们分头上车的大龙。

让人匪夷所思的是,这个大龙竟是四五十岁的年纪,无论发型还是样貌,都和我之前见到的一模一样!

如果现在真是娟子出事的那一年,二十几年后,大龙应该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了,为什么我见到的大龙还是现今见到的样子?

‘我’跟在乘警后面挤进了车厢,就见空荡的车厢中部,地上横躺着一个人。

是那个怪人。

他还穿着先前的那身衣服,帽子却掉在一边。

然而,这时我的视线已经模糊的无法看清他的样子了,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,在他的胸前似乎站着两个苍白瘦小的身影。

接下来的一段时间,我都在意识模糊中度过,直到听到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声

“孩子!把孩子还给我!还我孩子”

依稀看到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迎面仓惶的跑来,我一阵气血上涌,终于眼前一黑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
“噗!”

“老板!”

“祸祸!”

“祸祸!”

“徐祸!”

耳边传来一阵杂乱的呼喊。

恍惚的睁开眼,就见瞎子、孙禄和桑岚全都满脸焦急的看着我。

“你怎么了?怎么就吐血了?!”孙禄急着替我顺着胸口。

“我去叫医生”

“不用!”我一把拉住桑岚。

靠在季雅云怀里粗喘了好一阵,才勉强坐直身子,低头看了看胸前的一片艳红,抬手抹了抹嘴角。

“怎么回事?”瞎子看着我问。

我摇了摇头,拿过手机,犹豫了一下,还是拨出了段乘风的号码。

“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”

挂了电话,我抬眼和瞎子对视了一阵,起身朝门口努了努嘴,“你和屠子跟我去外面看看。”

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季雅云扶住我说。

我摆摆手,让她和桑岚留在这里。

出了门,瞎子问:“到底是什么情况?”

“现在还不能确定那最好只是个梦。”

三人来到我和季雅云的车厢,我拿出车票看了看,抬眼看向窗边的座号标识牌。

“这两个座位,可能就是段乘风和娟子当年坐的座位。”我喃喃的说。

瞎子眼皮跳了一下,没说话。

我蹲下身,翻开椅子的座套看了看,目光转向餐车的方向

来到临近餐车的一个车厢里,我径直走到角落里的一个座位旁。

我朝孙禄抬了抬打着石膏的右手,“我手不方便,你爬到座位底下,扒开座套,看看反面有什么东西。”

孙禄点点头,一言不发的钻到了座位下面。

不一会儿孙禄探出头来低声说:

“有片黑乎乎的痕迹,应该是血迹,是人手抹上去的。时间太久了,恐怕采集不到完整的指纹。”

我干笑两声,伸手把他拉了起来,“还要个屁的指纹。”

我回头看着瞎子:“你老丈人在说谎。”

看看时间,我让瞎子到餐车说话。

听我说完梦里见到的情形,瞎子和孙禄都好半天没说话。

瞎子点了根烟,狠吸了一口,“虽然那个座位下面有血印,可这也这也太离奇了。你能肯定梦里见到的都是真的吗?”

我苦笑,见餐车服务员拿着菜单用‘警惕’的目光看着这边,便朝她招了招手。

我没看菜单,直接点了四个菜一个汤。

服务员满意的离开后,瞎子咧了咧嘴,故作轻松的说:

“你跟老段一定吃不到一个锅里去,点的菜四个有两个是他碰都不碰的。”

“苜蓿肉和麻婆豆腐。”

瞎子猛一愣。

我说:“他和娟子当年在餐车就坐在我们现在坐的位置,点的就是苜蓿肉和麻婆豆腐。娟子就着豆腐和苜蓿肉里的黄瓜片吃了小半碗饭,你老丈人把剩下的饭菜全吃了。”

饭菜上来,吃到一半,我又让服务员打包了三个菜两盒饭。

瞎子放下筷子对孙禄说:“屠子,你先把饭菜给桑岚她们娘俩送回去,我和祸祸去找老段。”

我循着记忆,和瞎子一起来到段乘风和大龙上车的车厢,却并没有见到两人。

一直顺着走道找到车头,也没找见其中任何一人的身影。

“卧槽,难不成他们俩半路跳车了?”从餐车出来,瞎子的眉心一直就没再舒展开。

“你是不是已经把老段的事告诉段四毛了?”我问。

瞎子苦笑:“我能不跟她说吗?”

“她怎么说?”

“我让她别过来,这边的事我们会帮着处理。”

我点点头,经过一个座位,不由得停住了脚步。

瞎子一言不发的看着我。

我指了指靠窗的位置:“老段就是在这里看到白脸小孩儿的,那时候这里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,我肯定他也看见了那个小鬼!”

“阴阳先生?”瞎子问。

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,“我有种感觉,我见过那个男人。”

有句话我没有说出来,那就是我不光见过那个当年坐在这个位置的男人,而且还应该很熟悉。但那种感觉很难形容,只是‘应该熟悉’,却又很陌生

“我是越来越服了你了,换了是我,经历这样的事,恐怕不单单是吐血了。我他妈不死也得疯!”

瞎子边走边咬牙切齿,“别让我再看见老段,就算是老丈人我也不开面儿!让人帮忙,却满嘴瞎话,这他妈是拿人当猴儿耍呢!”

我比瞎子冷静点,呵呵,与其说是冷静,倒不如说是有些麻木。

就像他说的,我大老远来到东北,登上这列火车,完全是为了报答段乘风过去对我的帮助。

可真相是,到了现在,我不光感觉自己像是只被耍的猴子,还把自己的哥们儿和季雅云她们娘俩卷进了漩涡。

两人在我和季雅云的座位上抽了会儿闷烟,广播响起,前方即将进站。

听到广播里的播报,我的心不由得再一次提了起来。

“瞎子,当年那个怪人,就是这一站上来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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