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抱着一命抵一命的心思,正想将扳指刺下,蓦地就见‘齐瞳’原本盯着我的血目,眼珠猛然向上一翻。

我还没来得及反应,就觉一阵卷着骚臭的阴风迎面横扫而来。

抬眼一看,我真是惊散了大半魂魄。只见那原本缠斗在一起的雾气中,陡然蹿出一只红眼的大黄皮子,直朝我扑了过来。

这黄皮子正是先前附在齐瞳身上那只,见它来势汹汹,我不敢正面迎敌,本能的想要抽身,无奈左手还和齐瞳的面颊口鼻粘合在一起,拖着一个和我体重相仿的成年人,一时间怎都闪避不开。

好在就当这大黄皮子迎面扑下的时候,另一股黄白相间的怪雾及时赶到,一撮毛在雾中现出本相原形,横下里硬是将大黄皮子顶了出去。

那妖邪的黄皮子像是突然间疯了,被顶出数米,身子刚一落地,一个翻滚,就不管不顾的再次向我扑了过来,完全无视‘一撮毛’这个敌对的存在。

‘一撮毛’也似狂性大发,不断对它追击拦截。但奔跳纵跃间,却已显得有些力不从心。

“嗨呀,这黄家仙堂也是不靠谱的很,怎么就不能派个大辈儿的来?这头顶一撮白毛的大仙,可是……”

听静海出言抱怨,我心里头皮筋猛然一跳,大声截住他话头:

“黄家上仙,收拾个把本门的旁门左道,还不是三根手指捏田螺,手到擒来!对不对,九千岁?”

静海一窒,随即也是抬高了声音,尖声尖气道:

“对啊!黄家上仙到此,那个剥皮卖肉也还不能换两斗米的黄毛畜生,哪还能为非作歹?还不快束手就擒!”

话音刚落,本来已经再次飞身而起,作势欲扑的巨大黄皮子,半空之中,身形竟陡然缩小了数倍,变得比大号的老鼠大点有限,却是比普通的家猫又小了一圈。

这黄皮子也是灵性十足,一觉自身起了变化,身子在半空一扭,就想斜剌剌逃遁而去。

‘一撮毛’已然是发了狂,怎可能放过它,同样是凌空一扭身躯,四足齐下,愣是把那缩小的黄皮子踩踏在了足底,紧跟着张开尖嘴,利齿一合,脖颈一甩,就把那黄皮子的顶门盖给掀开了。

我看的心惊肉寒,腾出胳膊抹了把额头冷汗,“佛爷,你余威犹在,以后可不能随便说话了。”

静海也是声音直打颤,“阿弥陀了个佛,咱家到底是未能超然物外,一时心急,倒把这讨口封的事给忘了。万幸徐老板神宽智广,一声当头棒喝,总算能让咱家悬崖勒马。”

我和老和尚一唱一和,听上去有些滑稽。但两人均知道,刚才那电光火石之间,实在是经历了相当的凶险。

我被‘齐瞳’紧紧吸着,魂魄不能集聚灵台,要是被那妖异的大黄皮子直面冲撞了,身体发肤受损还在其次,若被那畜生侵入灵台,后果就真是不可设想了。

静海僧只是因为恐慌,随口埋怨,但他口舌一贯伶俐,说话一贯尖酸到位,反倒是给了我提醒。

但凡山精野怪,道行再深,也要以天道为基础根本。生来是畜生,想要成就大道,就必须先从畜生道迈入人间道,过了这一关卡,才能更进一步。

就只说过关斩将,三界六道,想要迈过任一关坎,那就必须得到这一阶层的肯定接纳。

由畜生道修成人间道,必须经历的一项就是——讨口封。

讨口封的传说异闻实在举不胜举,就单说一个小故事举例。

民国年间,军阀混战。山东济南府有两大督军为抢夺地盘,无所不用其极,最后竟各自请来术士斗法。

两大督军约在映月楼见面,其中一人帐下术士作法,楼下古井中骤然蹿出一条双爪四趾头顶独角的黄蟒,欲要出其不意,直将军阀对头吞噬。

这军阀的对头除了豪狠,其它都是酒囊饭包,请来的所谓术士,其实一窍不通,就是个招摇撞骗的‘蒙古大夫’。

这老骗子沾酒则醉,是混一天算一天得快活一时且快活的主。黄蟒出现时,他已经是喝得五迷三道,两眼迷离不能看清事物。

旁人眼见天地变色,飞沙走石,‘金龙’飞腾天际,他却是勃然大怒,醉眼间把酒杯一摔,手指黄蟒,对请他来的督军道:

“你自许我想吃甚吃甚,想喝甚喝甚,而今道爷我肠胃大开,想吃烂蒜膳背,你还不叫人把这吃污泥的大鳝鱼给我抓来炒了!”

那黄蟒本来是已经修出角爪的蛟龙,因对方术士许诺,只要在席间吞吃了对头,作为一方土皇帝的督军就能给予其口封,只说‘此乃真龙也’,它便能化为龙形,真个一飞冲天。

哪知道这混吃混喝的‘王前燕’嘴快,以其‘皇前贵客’的身份,喧宾夺主,直指着蛟龙说要吃鳝鱼。

这一嗓子出来,那修行了不知道千百年的黄蟒,浑身道行一朝散尽,从天空落下,连回到井里的机会都没有,就在井台上摔得骨断筋离,一道本该成龙的冤魂重又游进了畜生道的轮回……

静海和尚或许是在假的望乡石镜前看到过往,至今还没能完全恢复机巧的心思。和我一起被齐瞳吸附,万念俱灰间抱怨黄家办事不地道。

我是真的不甘心,也是情急生智,一听他提起黄家,又说到‘大仙’,一下就想到了讨口封一说。

要知道静海和尚可不是一般的僧侣,早年间的九千岁,何止是显赫一时,即便在后世学者看来,在某个时段,他都是无冕之皇。

寻常的畜生借有善缘的人讨了口封,就能更进一阶,那一撮毛借他九千岁的‘金口玉言’,被封了‘上仙’,说是一步登天那叫夸张。可原本附身在齐瞳身上的黄皮子,真就是野路子。被静海直呼旁门左道的畜生,立刻就损了八分修行,还不立马让新封‘上仙’的一撮毛给撕吧了。

作怪的黄皮子被黄家正主给毁了去了,我倒也没真指望一撮毛能救命。

在两者最终一搏间,我也蓦地想到了一件事,赶紧趁着人没完全脱力,大半个身子还能活动的时候,反手拉开背包,摸出一样东西凑到了‘齐瞳’眼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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