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侯门一入深似海,从此萧郎是路人……”

望着失魂落魄的柳寻衣不住地喃喃自语,赵禥的眼中不禁浮现出一抹若隐若现的愧疚之色。

无数次,赵禥想开口说些什么,可每次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咽回去,一副踌躇不决,欲言又止的古怪模样,不禁令人生疑。

“难道真是我自作多情……”

柳寻衣的右手紧紧攥着书信,指甲穿透竹纸,深深嵌入肉中,渗出一丝殷红的血迹。

“师傅,你……这又是何苦?”赵禥眼神复杂地望着柳寻衣手中的书信,怜悯道,“有道是‘天涯何处无芳草’,你又何必执着于馨姐姐一人?”

“馨儿她……为何如此绝情?”当柳寻衣说出“馨儿”二字时,心脏再度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,令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,唇齿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。

“也许是馨姐姐知道你们缘分已尽,故而写下一首绝情诗,以便……”赵禥的眼神飘忽不定,言语吞吞吐吐,“以便让你忘记她,省的你终日为情所困,郁郁难欢。”

“不是……”柳寻衣呢喃道,“她的字迹娟秀清雅,宛若行云流水,一气呵成,不见丝毫犹豫停顿。由此足见,她在写这首诗时定然心如止水,波澜不惊。如果当时她心里对我有一丝念想,落笔断不会如此洒脱。我不明白,馨儿即便怨恨我,也不该对我如此平淡,至少……应是奋笔疾书,饱含悲愤才是。”

“嘶!”

不知为何?当柳寻衣说出这番话时,赵禥的脸色突然变的有些紧张,干笑道:“真没想到,区区几行字……师傅竟能看出这么多门道?”

“小王爷此话何意?”柳寻衣眼神一动,别有深意地望着赵禥。

“没……没什么……”

赵禥虽极力掩饰内心的忐忑,但他的城府比起柳寻衣而言,终究太浅。因此,在柳寻衣那双如炬慧眼的注视下,赵禥忽觉浑身不自在,甚至连双手都不知该放在何处?

“小王爷,今日为何如此古怪?”柳寻衣狐疑道,“莫非我刚刚所言……有什么不妥?”

“没……没有。”赵禥脸色一正,忙道,“我只是替师傅惋惜而已。”

言罢,赵禥似乎担心柳寻衣看出破绽,故而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追问道:“你应该能认出这是馨姐姐的字迹吧?”

“确是馨儿的字迹不假,只不过……”

“欸!”赵禥匆忙打断,“常言道‘长痛不如短痛’,既然馨姐姐已经放下,师傅又何必念念不忘?其实,快刀斩乱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,至少……现在的结果对所有人都好。”

“小王爷所言极是。”赵禥表现的越激进,柳寻衣的心里越奇怪,迟疑道,“小王爷可否将见到馨儿的细节告诉……”

“师傅,今日的饭菜合不合胃口?”柳寻衣话未说完,赵禥已故意岔开话题,俨然不想直面柳寻衣的追问。

“这……”

“小王爷!”

未等柳寻衣开口,一道急促的声音陡然自远处传来。

紧接着,满脸焦急的荣福一路小跑着来到近前,先朝柳寻衣稍稍拱手,转而跪在赵禥面前,回禀道:“小王爷,王爷找你。”

“什么时候?”

“现在。”

“现在?”赵禥一愣,心中不禁泛起嘀咕,“什么事?”

闻言,荣福颇有顾忌地望了一眼柳寻衣,迟迟不肯开口。

“师傅是自己人,但说无妨。”赵禥忧心忡忡,颇为不耐地催问道,“父王找我……好事还是坏事?”

“小王爷不必担心,王爷找你,是因为枢密副使钱大人到访。”荣福宽慰道,“王爷让你过去打声招呼。”

“呼!”闻言,赵禥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,庆幸道,“原来是钱大人,小王还以为……”

言至于此,赵禥的声音戛然而止,转而朝柳寻衣讪讪一笑。

虽未明言,但柳寻衣心里明白,赵禥是担心荣王爷怪罪他擅自进宫去见赵馨。

“钱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,今日突然来访,一定有要紧事。不行,我得去看看!”

言罢,赵禥蓦然起身,也顾不上和柳寻衣道别,逃也似的朝花园外跑去。

望着赵禥行色匆匆的背影,柳寻衣心中的困惑愈发浓郁。

“柳大人请自便,小人告退……”

“荣福留步!”

突然,若有所思的柳寻衣叫住荣福,思忖道:“你若无事,能否陪我聊几句。”

言罢,柳寻衣从袖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,囫囵着塞进荣福手中。

“小人无功不受禄,柳大人这是……”

“闲聊几句罢了。”柳寻衣坦言道,“实不相瞒,我想向你打听一些事。不过我不会强人所难,你若不想回答,可以不说。至于这些钱,权当吃茶。”

“谢柳大人赏赐!”荣福朝柳寻衣拱手道谢,同时将钱袋悄悄揣进袖中,“不知大人想打听什么事?”

“我且问你,四月初二那晚,你可否陪着小王爷前往皇宫?”

“这……”荣福面露难色,迟疑半晌,方才缓缓点头,“是。”

柳寻衣心中窃喜,又道:“我再问你,你们在宫门外是否遇到秦卫?

“秦大人?”荣福眼珠一转,自作聪明道:“我明白了!柳大人是想问秦少保被打的事吧?”

“这……”柳寻衣深藏不露,故作尴尬。

“小人知道,柳大人与秦大人是生死之交,因此想替他讨回公道。对不对?”荣福一副胸有成竹的高深模样,看向柳寻衣的眼中充满得意之色。

“确实如此!阁下不愧是小王爷身边的人,果然聪慧过人,洞若观火。”

柳寻衣就坡下驴,三两句恭维将荣福夸的心花怒放,忘乎所以。

“小人好心奉劝大人,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吧!谁也别再提了。”荣福煞有介事地劝道,“教训秦大人的是小王爷,倘若争执下去,吃亏的早晚是他自己。柳大人是秦大人的朋友,不妨回去劝劝他。”

“小兄弟所言极是,我正有此意。”柳寻衣谦逊道,“不过我想知道,那天晚上……究竟发生什么事?小王爷为何无缘无故教训秦卫?”

“其实,此事怪不得小王爷,要怪就怪秦大人自己不长眼,故意往刀刃上撞。”

“哦?”柳寻衣饶有兴致地问道,“此话怎讲?”

“当时小王爷欲率人进宫,却遭到御林军的刁难。正在气头上,秦大人突然钻出来找麻烦,并在小王爷面前口若悬河,故弄玄虚,你说是不是讨打?”

“咦?”柳寻衣心中暗惊,谨慎道,“你的意思是……秦卫主动找小王爷,而并非小王爷偶遇秦卫?”

“当然!”荣福信誓旦旦,拍着胸脯说道,“当时,小王爷正在教训御林军的统领,若不是秦大人突然现身,凭小王爷的性格岂能善罢甘休?”

“你刚刚说秦卫在小王爷面前‘口若悬河’、‘故弄玄虚’是什么意思?”

荣福撇了撇嘴,鄙夷道:“小王爷因为馨德公主的事一直看他不顺眼,本不想搭理他。却不料,秦大人竟对荣王爷和馨德公主胡乱议论。说什么‘事关王爷和公主的生死……’云云而而一类的话。这叫什么?这叫‘天作孽犹可活,自作孽不可活’。果不其然,秦大人把小王爷彻底激怒,因此被狠狠教训一顿。不过……”

“不过什么?”柳寻衣的心弦渐渐绷紧,眼神愈发阴沉。

“不过秦大人挨打,好像是他自愿的。”荣福回忆道,“后来,小王爷将他叫上车,当时秦大人满身是伤,但他对小王爷非但没有半句怨言,反而十分积极,面露欢喜。就好像……他挨一顿打能换来一座金山似的,你说奇不奇怪?”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秦卫自愿挨打,是因为小王爷许给他一些好处?”柳寻衣的双眸忽明忽暗,心中隐约猜出一丝端倪。

“八成如此。”

“是什么好处?他们在车上又说些什么?”

“不知道,当时车上只有他们二人,小王爷特意吩咐我们站远一些。”

“嘶!”

听到荣福的回答,柳寻衣的眉宇间不禁浮现出一抹沉思之意。与此同时,他看向手中书信的眼神,变的愈发晦涩莫名。

“不知柳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?”见柳寻衣沉默不语,荣福主动开口询问。

“没了。”柳寻衣心不在焉,随口敷衍,“多谢!你可以去忙了。”

“柳大人,此事千万替小人保密,因为小王爷最不喜欢有人嚼舌根……”

“放心,此事天知地知、你知我知,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。”

“如此甚好,小人告退。”

言罢,荣福朝柳寻衣拱手一拜,匆匆离去。

“当初,府主对我的教诲果然是至理名言。他说过‘一次不忠,百次不用’。以前我心存迟疑,但今天……秦卫一次又一次地骗我,令我不得不相信这句话。只不过,馨儿究竟是何心思?她又为何亲手写下这封绝情诗?”

怀着愤怒而忧伤的复杂心情,柳寻衣缓缓走出荣王府的大门。

此刻,他已在心中暗暗笃定,从自己将无字书信交给赵禥,至自己收到赵馨的绝情信,期间一定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曲折。

曾经,他以为秦卫是自己的生死之交,自然值得信赖,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。

后来,他以为赵元老成持重,不会与秦卫沆瀣一气,结果又令他失望一次。

今日,当柳寻衣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心思单纯,涉世未深的赵禥时,赫然发现,赵禥早已和赵元、秦卫串通一气,并帮他们一起欺瞒自己。

此时此刻,偌大的临安城,柳寻衣却再也找不到一个值得相信的人。

茕茕孑立,形影相吊。即便在昔日的贤王府,柳寻衣半人半鬼,半忠半奸,也从未感受过如今日这般孤独与寂寞。

天大地大,却无容身之所。临安繁华,人潮如海,无奈却找不到一位可以倾诉衷肠的知心人。

现在,柳寻衣甚至怀疑,一直替自己送饭洗衣的少年丁丑,或许也是赵元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。

“呵!”

心念及此,柳寻衣欲哭无泪,欲笑无声。浑浑噩噩于街头,恍恍惚惚于乱世,不知从何而来,更不知去往何方?

混沌之中,柳寻衣如行尸走肉般在人群里来回穿梭,不知不觉,竟游走至城郊的一片僻静街巷。

“黑执扇!”

突然,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呼唤在柳寻衣身后响起,不禁令其精神一震,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因心烦意乱而产生错觉。

然而,当他摇晃着脑袋,欲辨清自己身处何方时,又一道声音悄然响起。

“黑执扇!”

这一次,柳寻衣听的真真切切,清清楚楚,断断不是幻觉。

大惊失色的柳寻衣猛然转身,眼前的一幕,却令他震惊而狐疑的双眸瞬间蒙上一层泪雾。

此刻,以许衡、凌青、廖氏兄弟为首的数十名贤王府弟子,默默地站于街头。一个个眼圈通红,神情悲愤,手中提刀拎剑,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道道摄人心魄的寒光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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