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……”柳寻衣彻底糊涂了,他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两幅图,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。

“我的确对你的出身十分好奇,但也仅仅是好奇而已。派江一苇去江陵查你的底细,是想对你多一些了解罢了。”洛天瑾沉声道,“但直到我拿到这幅图,才突然明白,原来你一直在用一幅假图蒙骗我。柳寻衣,我且问你,你到底有没有去过西域?还是说,你那幅图也和汪绪统一样,是从街上花钱买来?”

“我……”柳寻衣大惊,赶忙跪倒在地,朝天起誓道,“府主,柳寻衣可以对天发誓,此图的确是我从天山玉龙宫,历经九死一生得来的。此图是洵溱……”话未说完,柳寻衣脑中突然灵光一闪,喃喃自语一阵,恍然大悟道,“我知道了,我也被骗了!原来假图不只有两幅,还有这……”

言尽于此,柳寻衣突然意识到,洵溱和任无涯二人之中,定有一个是罪魁祸首。当下心中又恼又悔,但却又无可奈何。

“本来我对你的出身,并不想深究,但现在你竟拿一幅假图来骗我,又让我如何再相信你的话?”洛天瑾质问道,“这幅图,我暂且当你也是被人蒙骗,可你的身世来历呢?我再问你一次,你真的出自江陵樊虎门吗?”

“府主,你怎能再相信他的鬼话?”苏堂忙道,“什么叫被人骗了?我看他分明是想利用假图,蒙混入府。柳寻衣心怀不轨,必定另有所图,依我之见……”

“白执扇,话可不能这么说!”不等苏堂把话说完,林方大已迫不及待地开口辩解。对于惊风化雨图的事,他事先也毫不知情,因此当洛天瑾扔出两幅假图时,他也被吓了一跳,甚至还怀疑过柳寻衣的忠诚。但当他看到柳寻衣那副信誓旦旦,言之凿凿的模样时,又觉得不似作假。因此,林方大心生偏袒之意。

于是,林方大看到苏堂落井下石,不禁勃然大怒,呛声道:“无凭无据,岂能信口雌黄?现在所说的一切,不过是你们的推断罢了,有本事就拿出真凭实据,证明寻衣故意欺骗府主?”

“都给我住口!”谢玄喝止住苏堂和林方大争执,沉声道,“府主在问柳寻衣,现在只需他自己说,其他人不必多嘴!”

谢玄此话,令苏堂和林方大顿时没了声音,可二人仍互不服气地怒哼一声,随即各自转过头去,不再理会对方。

此刻,柳寻衣早已方寸大乱,脑中一片混沌。值此生死一线,他只知倘若自己承认撒谎,最好的结果,也会被赶出贤王府。如此一来,他之前所做的一切,都将功亏一篑。因此,为今之计只有一个,那就是硬扛到底,宁死不改口。

“是。”柳寻衣眼睛瞪的通红,咬牙切齿地昧着良心说道,“我从未有意欺瞒府主,惊风化雨图如此,我的出身亦如此!”

说罢,柳寻衣猛然转头,看向神色阴郁的江一苇,道:“如若不信,江三爷可以再去一趟江陵府,挖地三尺也找出一名昔日的樊虎门弟子,与我当面对质,看看我究竟有没有撒谎……”

“不必挖地三尺!”江一苇突然开口道。

“什么?”柳寻衣不禁一愣,可还未等他开口,江一苇却面色阴险地狞笑道:“既然你有此愿望,那我便成全你。”

说罢,江一苇突然起身,朝洛天瑾拱手一拜,正色道:“回禀府主,江某此番前往江陵,本以为会无功而返,但却万没料到‘上天不负苦心人’。在我即将空手而归时,却无意间打听到一个人的消息。”

“何人?”

“樊虎门的三当家,程秋。”江一苇直言道,“当年他本应和大当家赵通、二当家万虎一同斩首,但他却在临死前,暗中买通狱卒,最终找了一个死囚替他受刑。所以樊虎门的三当家,根本就没有死,而是改名换姓逃往别处。最值得庆幸的是,我在回府前,已打探出程秋的下落。”

江一苇此话一出,柳寻衣如身遭雷霆霹雳,当场呆若木鸡,面如死灰。

洛天瑾冷眼注视着脸色骤变的柳寻衣,向江一苇问道:“此人在哪?”

“我已派弟子前去捉拿,昨日收到传书,他们已带着程秋在赶来洛阳的路上,三日内必到!”江一苇狞笑道,“柳寻衣说别人不记得他,但我想樊虎门的三当家,总应该记得他吧?毕竟他曾在樊虎门这么多年,程秋不可能不认识他。”

洛天瑾看着心灰意冷的柳寻衣,淡淡地问道:“寻衣,你可敢与程秋当面对质?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有何不敢?”不等思绪混乱的柳寻衣开口,林方大却是胸有成竹地替他开口道,“正好让那个什么狗屁程秋,赶快来证明我兄弟的清白,以免再让府主误会。”

说罢,林方大朝柳寻衣嘿嘿一笑,憨声道:“寻衣,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,看来这次老天爷都想帮你,哈哈……”

对于林方大的话,柳寻衣心中既感动,又愧疚。

感动的是林方大在这个时候,竟还如此相信自己。愧疚的是自己欺骗林方大,而且还是利用林方大对自己的情义欺骗他。

昔日的柳寻衣,最痛恨利用别人感情行骗的人,却万没料到,自己如今竟也变成这种人。

再想想不久之后,程秋会当面戳穿自己的谎言,到时非但自己的任务会彻底失败,而且说不定还会赔上性命。

此时,柳寻衣是哑巴吃黄连,有苦说不出。只能强颜欢笑,故作镇定。

“那好,此事便等程秋与柳寻衣当面对质后,再行定夺。”

洛天瑾突然开口,虽然他言语中颇有怒意,但字里行间,却又无处不透着对柳寻衣的偏袒之意。甚至就连凌潇潇和谢玄,都对此甚为不解。

他们认识洛天瑾已有几十年,却从未见过洛天瑾如此袒护过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,甚至这个外人,还极有可能欺骗过他。

若是放在往日,洛天瑾根本不需要真凭实据,只凭这些疑点,便足以将柳寻衣处死,最不济也会将其逐出贤王府。

但这次,他却什么都没做。

“瑾哥。”凌潇潇突然开口道,“倘若程秋与柳寻衣对质,二人言辞不一……你还会继续袒护柳寻衣吗?”

凌潇潇的话令洛天瑾和柳寻衣同时一愣。

洛天瑾并未急于回答,而是将清冷的目光直直地投向柳寻衣,别有深意地问道:“柳寻衣,你想我如何抉择?是信你,还是相信程秋?”

柳寻衣五味陈杂,犹豫许久,方才幽幽开口道:“若真如此,府主应该相信程秋……”

柳寻衣此话令众人不禁一怔,就连凌潇潇都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。

“为何?”洛天瑾的目光较之刚才,似乎缓和几分。

“因为……一者,程秋与我无冤无仇,他不可能平白无故陷害我。”柳寻衣声音颤抖着喃喃说道,“二者,有府主和诸位前辈在此,谅程秋也不敢撒谎……所以,倘若他与我口径不一,那府主更应该相信他……”

柳寻衣在说出这番话的同时,心中也笃定必死的信念。他想用自己的死,来弥补对林方大和洛天瑾的愧疚。但其实,他最对不起的人……依旧是下落不明的妹妹,以及尚在临安苦苦等待他的赵馨。

一想到柳寻玉和赵馨,柳寻衣的眼角悄然泛起一抹苦涩的泪光。

“报!”

就在众人各怀心思,沉默不语时,一道急促的传报声突然自院中传来,语气中颇有惶恐之意,令众人不禁一怔。

房门刚被推开,张福已慌不择路地冲了进来。

最令人诧异的是,张福此刻竟是鼻青脸肿,一身狼狈。

“怎么回事?”林方大怒声问道,“你和王寿不是在暗中保护小姐吗?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?”

“回禀府主……不……不好了……”张福气喘吁吁地说道,“小姐……小姐她被汪清术的人带走了……”

“什么?”

闻听此言,众人无不大吃一惊。尤其是柳寻衣,刚刚的生死念头,瞬间被他抛到一旁,一个箭步冲到张福面前,急声问道:“小姐怎么会被汪清术的人带走?”

“今夜我们奉命在暗中保护小姐和柳大哥,一路去到城北闹市,就在柳大哥独自离开后不久,小姐被汪清术的人拦住,他们与小姐交谈几句,小姐就跟他们走了。”张福急忙回道,“我们欲上前询问究竟,但却被金刀门的诸葛武带人拦下。他们人多势众,我们打他们不过……于是,王寿在暗中继续监视,我则赶忙跑回来向府主报信……”

“怎么会这样?”凌潇潇一听自己的女儿被人带走,如今生死不明,登时又悲又怒,转而怒视着柳寻衣,呵斥道,“柳寻衣,你……你将语儿带到什么地方去了?语儿是你带出去的,你怎能丢下她一个人回来?你……”

凌潇潇气的说不出话来,索性两步冲到柳寻衣面前,出手狠狠打了他两个耳光。而从始至终,柳寻衣只是满眼复杂地愣在原地,未曾有半分闪躲。

“他们把语儿带去什么地方?”洛天瑾眉头紧皱,沉声问道,“将军府?”

“不是将军府,我见小姐一路跟着他们,最后进了……进了……”

“进了哪?”林方大早已按耐不住,一把揪住张福的衣领,近乎咆哮地喝问道,“两个废物!连个人都看不住,难道现在连话都不会说了吗?别他妈吞吞吐吐的!”

“进了……凤鸣楼……”

“轰!”

此话一出,林方大脑中顿时一阵空白,整个人泥塑木雕,呆若木鸡。书房中其他人亦是面露诧异,继而目光纷纷变的凝重起来。

“大哥,凤鸣楼是……”

林方大艰难地转过头来,眼神复杂地望着柳寻衣,犹豫再三,方才嘴唇颤抖地吐出一句:“洛阳城的凤鸣楼,就好比泉州的溯水阁。不是青楼,却胜似青楼……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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