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杀人,一定要杀得惊天动地么?那可未必!”

马钰对面的人笑得一脸睿智:“善战者,无智名,无勇功。因为你根本看不出他的厉害,就已丧命在他手中。

即便你已死在他的手中,旁人也只会以为他是占了天时,占了地利,占了人和,是他运气好,而意识不到他的强大!”

马钰对面的人,微笑地解说着.

他叫左言,他就是一个无智名、无勇功的人。

没有人知道他的厉害,更无人知道,他是天下间第一个刺师。

他不是刺客,他是刺师。

他认为,刺杀是一门学问,如果能把刺杀研究到极至,就是一门艺术,是可以让人成为宗师的。

街上,一位老妪拄着拐杖,正颤巍巍地向前走去。也许是因为老眼昏花,她没有看见迎面而来的牛车。

达官贵人有钱有闲,不赶时间。而且牛走起来四平八稳,最具贵族风度,所以早上匆匆赶去王宫见天子,为了赶时间乘坐马车,归来时,却是天子御赐的牛车了。

老妪一步一挪,走在道中,距那牛车,已不足十丈距离。

窗中,左言微笑道:“我做事,向来未虑胜、先虑败,我还会虑及一败再败时该怎么办。

因为……这世上总有些人,运气会出奇地好。所以,为了保证这次行动万无一失,我准备了连环五杀。

不过,你应该没福气看到我的后续四杀了,因为……”

左言转首望向窗外,轻叹道:“他们马上就要死了。”

马钰不放心地道:“如果失败,他的戒备必然严密起来,下一回就难以动手了。”

左言莞尔道:“不会有下次的。你知道我动用的是什么杀招么?古语有云:水善,万物生。那么,水恶呢?我这一击,用的就是极其难得、极其昂贵的一枚恶水符!”

左言倨傲地道:“这恶水符,乃是搜集极阴之水、五毒之水、天一重水、蚀金之水,融汇合一,历七七四十九天祭炼而成!

便是天仙也能伤了他的金身,损了他的道行,珍贵无比。一旦发动,三丈之内,寸草不生,除非是精擅先天水系法术,否则,必死无疑!”

左言说到这里时,那老妪还在道上缓缓地往前走着,前边的牛车已经距她仅有五丈距离,车夫一边提缰减速,一边扬声唤道:“那老婆子,道边儿上走去。”

老妇人抬起头,一只手拢在耳朵上,眯着眼睛,似乎听不清,也看不清。

她另一只手拄着拐杖,杖头上赫然缠着一张黄纸符箓,她的大拇指就按在符箓上,只要轻轻一搓,符箓就会破裂,她显然已经做好了随时发动的准备。

牛车已经停下,老妪却还在靠近,四丈、三丈有余……

就在这时,路旁突然窜出一个人来:“我饿呀!我都一宿没吃东西啦,老婆婆你行行好,给我一口吃的吧!”

一个身材高大、浓眉大眼、憨态可掬,唇上有两根鼠须的大汉,胸前挂着一块不成形的破木板,手里端着一只破碗,一把就拉住了老太婆拢在耳朵上的手臂。

“噗啦”一声,老太婆还在往前走,那条胳膊竟被这乞丐大汉一把撕了下来。

老太婆被他扯得身子一动,拄着拐杖的左手一颤,缠在拐杖扶手上的符箓顿时破裂,一股墨绿色的浓烟哧哧地喷了出来。

车夫坐在车上,只惊得目瞪口呆。

那个乞丐大汉也呆住了,怎么我一把就把人家的手臂扯下来了?这要赔钱的吧?

他刚想到这儿,手中的手臂突然不见了,掌心里只剩下一截纸剪的纸手臂,长度大小和真人一般无二,软塌塌地躺在他的手上。

乞丐大汉抬头再看,面前的老太婆也诡异地变成了一个纸人儿,哧哧冒出的墨绿色浓烟一喷,那纸人儿迅速被腐蚀掉了,变成灰烬簌簌地掉落在地上。

滚滚浓烟仿佛扣在地上的一个墨绿色的半球,迅速膨胀起来,把乞丐大汉笼罩在了当中。

车上,陈玄丘脸色攸变,沉声道:“有刺客!”

殷受一把抓起他的锯鬼刀,向两旁警惕地望去。

酒馆楼上,马钰和左言脸上的笑容凝固了。

如果仍然坐在车上,再有意外发生的话,闪躲起来都不便利。一想到这,陈玄丘当机立断,立即一拉殷受,双双跳下了车子。

老牛看到墨绿色的浓烟,似乎以为是野草,往前走动了几步,不料甫一接触那浓烟,立即哀鸣一声仆倒在地。

老牛尚未倒地,硕大的牛头就已经像被烤化了的蜡烛似的变成了液体,吓得那车夫一跤滚落下来,连滚带爬地逃开。

陈玄丘目光一闪,道:“好恶毒的道法!有人以纸人持符箓,试图接近我们启动毒符,幸好被那乞丐大汉破坏了。哎,只是可惜了他一条人命……”

陈玄丘已经认出那大汉是昨日入城时曾向他讨钱的那个人,心中着实有些歉疚。

地上的牛尸被墨绿的毒气腐蚀了近半个身子,毒烟这才消解毒性,化于空中。

这时,陈玄丘和殷受愕然发现,那个乞丐竟然还站在那儿,安然无恙。

他一手捧着只破碗,一手提着纸剪的胳膊,全身笼罩在一个透明的气泡里边,正一脸的莫名其妙。

“咦?那臭味儿没有啦!”

乞丐大汉忽然发现了周围的变化,他伸出一根手指,轻轻一戳,“噗”地一声,气泡破裂。

乞丐大汉向前迈了一步,用力吸了吸鼻子,顿时笑逐颜开:“臭味儿真的没有啦,这个屁放的,真是太臭啦。”

殷受见了又惊又奇:“马儿一沾这绿烟都死了,那乞丐怎么没事?”

陈玄丘目光一闪,扬声道:“喂,那乞儿,你过来。”

乞丐一听,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过来,举起昨天被陈玄丘敲了一通儿,全是豁口的破碗,道:“行行好,给我点吃的吧。我一夜没吃东西了。”

陈玄丘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乞丐咧嘴一笑:“我姓鱼,我叫鱼不惑。”

陈玄丘道:“你从哪儿来,跟谁学的本领?”

乞丐一脸茫然,憨声道:“学啥本领?我……我也不知道我从哪儿来,我都不记得了。”

陈玄丘原还以为他是位什么奇人,暗中来保护王太子的,现在看来却又不像,难不成此人真是个傻子?

陈玄丘目光一闪,便微笑道:“你很饿吗?”

鱼不惑连连点头,一脸渴望地看着他。

陈玄丘道:“好,那你就跟着我吧,只要跟着我,你就有饭吃,再也不会饿肚子啦。”

鱼不惑大喜:“跟着你,有饭吃?”

“不错!”

鱼不惑立即扔了破碗,抓起胸前挂着的那块木板,伸出一直也未修剪过的长指甲,就吱吱嘎嘎地一通刻划。

陈玄丘疑惑地道:“你在干什么?”

鱼不惑把胸前小木板翻过来,喜孜孜地给他看:“我……我老忘记事情,我就想了个办法,有重要的事情,我就记下来,忘了我就看一看,那样就忘不了了。你看。”

陈玄丘一看,就见那木板上刻着自己的模样,居然栩栩如生,旁边还刻了一行小字:“他是我的饭碗!”

酒楼上,左言深深地吸了口气,故作云淡风轻地道:“有时候是这样子的,这就是我哪怕有十足的把握,也会多做一手准备的原因。”

左言向远处一看,看到走过来的一群人,微微一笑,道:“他们来了!第二杀,马上开始!这一次,他不会有机会再逃掉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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