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百年前,浩浩荡荡的船队,行驶在平静的海面之上。

夜晚即将过去,天边已经渐渐亮起,但还有几颗寥落的星星,在天边闪耀。

谷小白睡不着,趴在船舷上,眺望着远方。

习惯了钟君号的速度,再回到六百年前,感受这帆船的速度,谷小白真的有些不太习惯。

但这种慢悠悠的行驶速度,却让谷小白可以静下心来,思索一些在现代时,没什么时间思考的问题。

他的身后,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。

是郑和从船舱里走了出来。

“我们快到陆地了!”郑和抬头,看着船上飞翔的海鸥,道。

谷小白伸出左手,比量了一下海平面和天空中的那颗星辰,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,道:“南纬6°21',东经110°23'左右……我们距离海岸,还有百多里,按照这个风速,大概傍晚时分就能到了。”

而这个时代里,没有声呐,没有卫星定位,能够让他们在大海之上不迷途的,除了经验之外,就全靠牵星术了。

这是一种古老,但是非常先进的导航技术,和六分仪的原理近似。通过测量海平面和太阳、星辰的夹角,就可以确定自己所在的纬度。

如果有天体运行数据的话,就可以根据当下的时间,精确地计算出自己所在的方位。

这一点,却是古代的人做不到的。

就在几天之前,他们越过了赤道。

船上的船工们,对自己头顶上出现在北方的太阳,啧啧称奇。

如果不是指南针依然固执地指着前方,恐怕他们中的许多人,都要调头返航了。

对从小生活在北半球的人来说,看着太阳换了方向,真的非常奇怪。

而此时此刻,距离郑和率领船队出航,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了。

在接下来的接近三十年里,郑和的这支船队,在浩瀚大海之上航行,不知道多少青年生出白发,多少老人黯然离去。

无敌的大明海军,也就此凋零。

而眼前的这个英武的青年,也将会变成垂暮的老人。

他注定孑然一身,无子无女,注定不能享受天伦之乐。

或许,除了向那遥远的彼方之外,再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全心去追求。

有时候,谷小白很想问一问,值得吗?

一次又一次的驶向大海,向着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的彼岸?

但仔细想想,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?

只是郑和的大海,终究能够到达彼岸。

而他所徜徉的物理学的大海,却永无边际。

某种程度上来说,他们都在追寻得不到的东西。

而就在他们前往的方向,有一个城市,未来将会被命名为“三宝垄”,因为三宝太监曾经到过此地。

而他谷小白呢?未来也会在青史上留名吗?

不是以齐桓公、霍去病的身份,而是以他谷小白的名字。

就在谷小白浮想联翩的时候,郑和突然道:“小白,你的生日快到了吧。”

“哎?生日?”谷小白一愣,哪个?

他其实压根就不知道,自己这具身体的生日是什么时候,钟君姐姐没有告诉过他啊。

“老江告诉我的,说你生日快到了。”

“那个?”

未来的,他自己的生日?

其实谷小白自己从小到大,几乎没有过生日的习惯。

这在他的同龄人里,也是极少见的。

毕竟,从小时候开始,他的父母就忙于糊口,在他展现出卓越的才能之后,谷平更是没日没夜拼命干活。

这一家人相处的模式,在外人看来,或许也会觉得很奇怪。

或许,这就是有一个特别优秀的孩子的家庭,才能体会到的。

每一个父母,都想要给自己孩子最好的。

但谷小白的父母,发现自己拼尽全力,也满足不了他最基本的需求……

在谷小白成名之前,谷平是真的打算养谷小白一辈子,让他做学问的。

好在,谷小白成名了。

现在郑和提起来,谷小白这才意识到,自己的17岁生日,似乎就在这两天了。

“对啊,还有几天?”郑和问道,“我命人备好寿桃、寿面,再让金匠给你铸个金佛儿,对了你这身衣服,也要换一身,在海上一晃一年多,这身衣服都已经小了……”

郑和看着眼前少年,眼中浮现出了慈爱和笑意。

少年的衣袖,已经短了。

不知不觉,华小白也已经要到舞勺之年了。

这个年龄的孩子,一夜看不到,就长高一大截,这一年的时间,华小白长了一头还多。

现在,他的身高已经到郑和的胸口了。

郑和自己,在人群中,可以说是鹤立鸡群了。

看着现在的华小白,他已经依稀可以看到这少年成年之后,那英武的模样。

而对这位总是时不时降临在华小白身上的钟君,郑和的心情也很是复杂。

他已经越来越难以把两者区分来看待了。

华小白就是钟君,钟君就是华小白。

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。

所以,不论是华小白的生日,还是钟君的生日,他都打算好好操办一番。

然后,他就听到谷小白道:“如果按照日期来算的话,还有224136天。”

郑和:“……”

这叫快到了?

他苦笑了笑,道:“看来,我有足够的时间去给你准备一份礼物了……”

旁边,那名奉命守着谷小白的士兵,还在后面默默守护着,他听到谷小白和郑和的话,就在旁边,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。

怎么算似乎也算不出来。

谁告诉我,22万多天,是多少年?

果然,钟君是天神来着!

天上一天,地上一年……

等等,这好像也不够啊!

难道钟君比神仙还厉害,是天上的天上?

那士兵开始思考“天神”的平方,是什么概念了。

宝船之上,郑和看着远方,突然对谷小白道:“小白,六百年后,你再来此处。”

他解下了腰间的长剑,使劲掷出。

长剑划出了一道弧线,噗通一声,落入海中,不断下沉,下沉。

“六百年后,剑落之地,无论如何,我送你一份贺礼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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